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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五十二章 人心如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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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看清楚來人,霍五一下子跳起來,奔了上去。

不喜反驚。

拉著兒子,上下看了一遍,全全乎乎的,他才狠松了一口氣。

這才走幾天,就回來了?這是被打回來?

“爹,兒子沒事,是朝廷下令召山東軍回兵,亳州之圍已解。”

霍寶見老爹臉都白了,忙解釋道。

霍五拉著兒子不撒手:“好,好,沒事就好!真是嚇的爹一跳,就怕你們是打了敗仗回來!”

在乎的不是輸贏,是怕寶貝兒子有什麽閃失。

不知是不是出了遠門的緣故,小寶好像哪裏不同。

水進、銀將軍跟著進來,與眾人相見。

霍五望向水進、銀將軍,算了算時間:“你們這是沒到亳州就回了?”

從滁州到亳州四百多裏,速行軍往返也要十來天。

霍寶他們可走了沒有那麽長時間。

水進說了三人分兵與嘉山縣被屠城之事,道:“我半路聽了嘉山縣之事,心下不安……就回轉嘉山縣,正好與柳元帥、三爺等人遇到……”

官兵屠城,讓人氣憤,可隨後反殺,也讓人大呼痛快。

待聽了柳元帥丟了亳州、死了兒子之事,霍五、林師爺都帶了正色。

“定遠縣也失了?”

“守住了!那邊守城的是柳元帥之侄柳彪,倒是個敢拼命的,又趕上小寶帶人過去,出了大力,很是幫了柳彪一把,解了定遠之危。只是官兵攻城用了火器,定遠縣城門坍塌,不好守了,柳元帥就率眾直接往陵水了!”

林師爺皺眉。

就是唐光、杜老八面上都帶了沈重。

臥榻之側其容他人酣睡?

就算中間隔著黑蟒山,可陵水離滁州城、曲陽、濱江三地都是百裏距離,一日可達。

霍五卻是面不改色:“三兒呢,打盱眙去了?”

水進點頭道:“三爺沒有去陵水,直接帶了八千人往盱眙了。”

霍五嘆氣:“柳元帥老了。”

要不然的話,柳元帥就算丟了亳州城,還有定遠縣。

留下定遠縣,再全力去攻招義縣。

嘉山縣因屠城已廢,柳元帥占據兩縣之地,依舊可以與孫元帥並列亳州。

到時候孫元帥想要“收覆”兩地,攻守相換,並不容易。

結果柳元帥爭也不願意爭,反而主動棄了定遠縣,寧願離了亳州老巢,龜縮陵水。

“徒三爺謀的也是揚州!”

林師爺摸著胡子道。

柳元帥老了不假,徒三卻正年輕氣盛。

到了楚州,就有了自己的地盤。

河南道各路元帥紛紛燒香起義,也堵死了往河南道擴張之路,剩下只能繼續籌謀淮南道。

杜老八氣呼呼道:“管他們要謀哪裏,反正在陵水就沒按好心!要是咱們一切順當還好,要是在外頭打輸了,怕是他們等著占便宜呢!”

說到底,還是柿子撿軟的捏。

這是畏懼了孫元帥,卻沒將霍五當回事。

否則百裏之遙的地方,亳州軍能到三縣,三縣兵馬也能一日圍陵水。

唐光道:“兩手準備罷了……要是徒三爺跟咱們翻臉,他們占著陵水,出兵容易;要是徒三爺不跟咱翻臉,他就是五爺的親戚,怕啥?”

“老不死的好算計!”

杜老八不樂意了:“五哥,咱就容他繼續在陵水?憑啥給他臉?”

霍五心中也不樂意。

之前陵水只有三、四千亳州兵,看在徒三面上,又不想與亳州明面撕破臉,可以容下;如今柳元帥帶了將一萬人南下,亳州兵就是一萬三、四。

滁州軍主力在外,四縣守軍加起來,都沒有一萬三、四,亳州軍想要動手腳,還真是防不勝防。

“那就不容了!等三兒那邊拿下盱眙,咱就‘禮送’柳元帥出滁州!”

霍五不是拖沓性子,立時有了定奪。

“送走就算便宜了他們,那幾千陵水白衫實不是善類!”

想起霍順之事,與陵水白衫上半年在曲陽的劫掠,霍寶亦恨恨道。

就算這些人之前是老實的農民,糟蹋了陵水縣,又劫掠曲陽縣,名為“佛兵”,實為“教匪”,死不足惜。

鄧健八月裏率兵在滁州全境剿匪,在陵水殺的人最多。

不是他故意給陵水白衫下馬威,而是因陵水縣最亂,盜匪橫行,百姓民不聊生。

霍五說完對陵水的打算,並不輕松。

按照他們之前的打算,打下和州打廬州,拿下巢湖水軍,兩地休整,每地征兵三萬。

用新兵將守城的老兵換下來,然後好好操練。

明年秋後,水路、陸路兩地,八萬兵馬,齊攻揚州。

可要是徒三占了楚州……

霍寶道:“爹……揚州城裏都是富戶,糧草富足,想要圍城可不容易……要不別打揚州了,回頭打金陵……金陵城墻形同虛設……”

同樣是古城,金陵卻不是江南東道駐軍所在。

江南東道守軍在蘇州。

金陵只有城裏守軍一萬二,水軍八千,還有城外四個千戶所,總共兩萬四千人。

同有四、五萬淮南道守軍的揚州相比,金陵好像很好打。

霍五眼睛一亮。

林師爺卻是皺眉:“金陵城只有兩萬四,可周邊幾個州駐軍加起來五萬。”

想要拿下金陵,就得依次剪除金陵周邊駐兵。

否則拿下金陵,也守不住。

他身子往前頃:“打金陵那得先打太平!”

太平三縣與和州幾個縣隔江而對,距離只有十來裏。

只有拿下太平,和州安全,從陸路去攻打金陵周邊各州也方便。

霍五興奮起來:“還是得先拿下巢湖水軍!”

總不能用小船運兵過江。

就是最後打金陵,還得想辦法攔住那八千水軍。

話是這樣說,可是他也曉得,自己這邊只有兩艘小九給的貨船,還送薛彪往杭州去了。

想要憑借步卒,去打巢湖水軍,談何容易?

少不得先拿下廬州,再想別法。

林師爺挑挑眉:“五爺,稍安勿躁,說不得過幾日廬州就快有好消息!”

霍五帶了期待,望向林師爺:“先生可是得了廬州消息?”

林師爺道:“巢湖水軍統領年將古稀……與廬州知州交惡……”

霍五很是無語。

和州是因為滁州兵大軍壓境,幾位主官是降是戰起了分歧,才有了隨後“內訌”。

真要論起來,和州都尉與和州知州各有立場,都算是好官。

廬州那邊還消停著,可周邊都亂了,這文武官員再起內訌,這還真是自己作死。

……

和州城門不開,城裏的鋪子卻都如常。

就是行人,也不比往日少不少。

和州百姓性子裏多帶了天真,覺得既降了滁州軍,那就天下太平。

其他的,不知道,等發生了再說。

反倒是士紳人家,涉及自己利益,都盯著滁州軍動靜。

看不明白。

城門不開,可滁州軍也沒有清算哪一家。

只羅千戶帶人抄了淩家。

兩家血仇在前,這也是大家意料之中。

那晚上是不是該宴請大家、安撫拉攏了吧?

沒有,統統沒有。

沒有帖子,也沒有人傳召。

“這是怎麽了?”

“又有幾千兵馬進城了!”

“這是什麽意思?”

……

沒有什麽意思,霍五暫時沒空理會他們。

杜老八下午轉了一圈,打聽了最好吃的館子。

霍五就打發人將主廚招來,置辦了幾桌席面。

給霍寶、水進等人接風洗塵,也算提前給老知州、羅千戶踐行。

老知州早已換下官服,穿著半新不舊的儒衫。

待看到霍寶斯文有禮模樣,不類其父,又待林師爺師禮,老爺子笑得更坦然。

羅千戶這裏,看了霍寶好一會兒,低聲跟水進詢問了霍寶年歲,若有所思。

水進很是機靈,立時道:“別看小寶小,可早讓鄧爺瞧上,六月裏兩家親上加親,換了定禮!”

羅千戶看著水進不應聲。

水進訕笑,提了酒盅道:“來,我敬羅兄一盅!羅兄只管放心,咱們五爺既應了你看顧侄兒們,就不會允人欺負他們。”

羅千戶這才提了酒盅,與水進碰了杯,仰脖飲盡。

鄧健座次僅次於霍五,身份在那裏擺著。

羅千戶沒有再多事。

水進很是松了一口氣。

這羅千戶除了三子,還有一長女,年歲與秀秀相仿。

要是他真的說出點兒什麽來,倒是讓人為難。

……

當晚,盯了知州衙門的各家各戶,就得了消息。

老知州已經命人收拾了行李,準備次日返鄉。

滁州軍當晚小宴,就是為老知州踐行。

羅千戶那邊,沒有動靜。

大家先是緊張,隨即松了一口氣。

老知州年歲在那裏擺著,這淮南道已亂,想要返鄉保平安也說得過去。

還有羅千戶在。

大家還有主心骨。

……

次日一早,幾輛馬車從知州衙門裏出來。

早已等著的士紳,都湊了上來,後頭是烏怏怏的和州百姓。

霍五、鄧健等人親自出來送老知州,見此頗為意外。

牛清帶了緊張,連忙帶人,將幾位首領護在中間。

霍寶站在老爹身邊,很好奇了。

因為他看見了一物。

萬民傘。

這是官場禮節,表示地方百姓不舍父母官的。

好像還有什麽脫靴禮。

如今和州已經不是朝廷的天下,地方士紳父老還能這般相送老知州,可謂人心如鏡。

看著披盔戴甲的兵卒,士紳百姓略遲疑,卻是依舊走了過來。

他們不敢直接奉承滁州軍,卻不礙他們來送老知州。

老知州主政和州十年,政通人和,大家都念他的好。

和州富庶,多賴老知州德政。

就算老知州不是正常致仕,可這番都是為了保全和州生民,大家不舍老知州的心是一樣的。

連夜準備的萬民傘,由城中幾位耄耋之年的耆老,親自送到老知州面前。

為首那耆老年將百歲,堪為人瑞,顫顫悠悠走向老知州。

老知州連忙扶了老人家:“怎麽連您老都驚動了?”

“那年老父母來,老朽八十八,來接是小老兒之幸……如今老父母走,小老兒九十八,還能相送,亦是老朽之幸……”

耆老扶了老知州的胳膊道:“大人是積德之人,以後定會惠及子孫……祝老父母此去,山高水長,平平安安……”

士紳百姓不知何時都跪下,齊聲道:“祝老父母此去,山高水長,平平安安……”

老知州,潸然淚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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